「玻璃心」與「抗壓性」 - 不是每個音樂人都會想跟我一樣,為了要達到某種理想,願意彎下腰去學跟音樂無關的事

文 / 謝啟彬



週六晚上,睡前來聊聊「玻璃心」這件事,其實我想用台語的“冰的”(「翻桌」)比較傳神

我的年紀比我教過的絕大多數學生,大概虛長個幾歲

早些年剛回國,有很多理想想實現,因為我在推廣的科目原本就是冷門藝術,所以基本上是學生選我,而不是我選學生

但個性上,老實說奇怪的也很多,我也出身古典,明白音樂人、藝術人很多時候,的確也跟常人不太一樣,尤其爵士類的,我想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有股叛逆與偏執的氣質在

問題在於很多想法我想這樣做,但是有些學生不想照我的方式做,這中間產生過太多的衝突,在此就不細表,也都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但我卻學到很多跟人相處的眉眉角角,以及更快看出一個人值不值得信任

我曾遇過為了要說服非常有主見、主觀意識很強的學生,要他一起跟大家同步調做事或體諒別人,跟他講了五個小時的電話,結果是徒勞無功

我也曾處理過學生在外頭當我們的“粉”,結果到處樹敵與惹麻煩,不管在網路上或現實世界中,我正色以告,換來的是近乎自殘式的崩潰,一直用力否認他們幹過的所有事,也就是同樣是台語講的「見笑轉生氣」

當然這真的跟「當時的理想」有很大的關係,我以為很多人跟我一樣,為了理想,會去做更多的犧牲奉獻,然後大家一起打拼,苦一段時間就會變好。

但事實是我自己會很認真去跨界取經,但很多音樂人,還是依舊那種傳統觀念的音樂人,認為是應該被聘請的,應該是被委託的,「我們不做這種行政上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或是很多人其實就是沒有團隊觀念,以及長期抗戰的準備

沒辦法,在你沒有達到世俗認定的成功之前,一定有人會離開你或對你有意見,但這也是好事,因為誰能跟你一起打仗,或是合得來,也就藉著這樣慢慢過濾出來

不管如何,傷痕累累之中,我學到很多人性面,也知道了有A能力的人不一定有B能力,甚至沒有A能力的人以為自已具備B能力的,也是很多

我也曾遇過有的學生,因為一句我的玩笑話,氣急敗壞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說侮辱了他。我也學會了,一種幽默不適用於每個人,就跟玻璃心,有真的易碎的,也有強化的分別

所以當現在我跟學生在溝通時,不管是在課堂或是講座中,我覺得表達的方式真的是磨練出來的,而這也變成我們的「Know-how」


至於以前是學生或現在還是學生,但是開始合作一些非音樂本質上的事務時,老實說我都會非常謹慎,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實在遇過太多玻璃心的藝術人

或是,年輕人會一頭熱、一窩蜂,聽不下去、感覺不悅。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被長輩念”,然後就會重蹈覆徹,在同樣的關鍵點上,碰到一樣的問題

其實我們也不是什麼長輩,也沒有什麼預測成功、預言未來的本事,只是就碰過的各種教訓,以及每天都接觸的第一線,不斷在修正著,有些方法也真產生效益。如果真能預測成功預言未來,我去當股市分析師、政論名嘴或算命仙還比較賺



我們也當過別人的學生,也當過年輕人,曾經我們在出國前跟過一位流行音樂界的老師,當時大家雖然打打鬧鬧,也專心學習當時在台灣算冷門的流行音樂風格知識,每天也跟著老師看不慣台灣音樂圈的種種“不進步”,老師很理想性,我們倒也跟著一起做了一些小小的成績

但是我也曾記得當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大聊該怎麼搞、怎麼“顛覆”樂壇,甚至還要去做T-Shirt、做Logo、租場地時,這位“生不逢時”的老師,倒也講過一段讓我至今印象深刻的話:

「你們年輕時失敗跌倒了,頂多不喊痛再站起來就好了,成本浪費掉沒關係;但我們這年紀的,想的是我們付出多少成本,就該得到多少效益?而你們剛講的,其實對我而言都是在玩家家酒而已」

而另一段話,就比較傷感了,有次他也老實講,說自己在台灣樂壇是邊緣人,有機會的話他可以衝上去,這時候我們就會...我想應該不少人猜到他講的話了,對,就是雞犬升天

後來他沒有得道,我們這些小雞小狗也隨著各自的生涯計畫改變,自然鳥獸散了

所以回到「玻璃心」,甚至是「抗壓性」這個主題,我覺得這件事的確困擾我很久,我也曾遇過對我“冰的”(翻桌)的學生,後來輾轉從同業那邊得知,他對於任何不想再待的環境,都是用相同的“冰的”模式在處理的,我也稍微放寬心

但是我想還是那個重點:不是每個音樂人都會想跟我一樣,為了要達到某種理想,願意彎下腰去學,學跟音樂無關的事,甚至遭受許多的折磨與鍛鍊。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有時候「以為夠懂」也是個盲點

不過這也讓我在後來做事情時,盡量都會挑選可以溝通、可以信賴的,甚至抗壓性很高、經得起操的人來一起做事,而不是硬要找那些自認是藝術家或是超愛嘴砲的,或是更多莫名奇妙有情緒,除錯容許值很低的人,來做“他們不想做的事”

勉強不得,但是只求儘量不要再遇到「玻璃心」的人就好,因為我沒有那種美國時間還要去諄諄善誘或潛移默化了,不管是在音樂上繼續受教於我的學生,或是有在合作一些音樂志業的夥伴



這幾個月,很多事忙到一個段落,很多事也持續進行,這些回憶與經驗,不時、間或在我腦海中飄過,老實說讓我掙扎苦惱了一段時間,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寧可找到是鋼化玻璃,也不要怕捧著易碎玻璃的,該講的我還是得講

因為講了至多拉倒,只有繼續與不繼續兩條路;不講,就會出現過去犯的錯誤 - 容忍、為了求全、雖不滿意但得接受,但事實證明,在這樣的氣氛下做事,會繼續失敗

一個老學生說,老師,你們的工作其實很不討好,因為你們必須要指正學生,尤其在專業角色扮演上,人都喜歡聽好聽話,現在這時代,很多人寧可被灌迷湯,卻也不想正視自己的欠缺

而我現在分得很清楚的就是,學生不是每個都能當作工作夥伴,或是一起打拼的人,就跟很多人在職場上也學會的,不用把同事當朋友,同事就是同事類似道理

教過太多學生,並不是如很多人想像的桃李滿天下那麼風光,而是讓我們能更快,在人生的道路上學會分辨,什麼樣的人才適合什麼樣的位置;至於有的人只相信自己,也講不得,那就自己承擔,不要算到我們頭上來

我們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也沒有阻擋過任何人的道路
我們一直在幫每一個人,也做了很多造橋鋪路種樹的事
我們自許「老師」是一種身教言教,希望真的有人學到

心裡話講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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