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因為學生是白紙,就隨便亂畫亂教或任意揉掉 - 老師角色的經驗分享

文/謝啟彬


‎我非常尊敬值得我尊敬的人,尤其是老師。從小一路學習上來,遇見過很多很多在學校作育英才的老師、有音樂專業教育的老師、有藝術才藝方面的老師,當然還有很多人生中的老師。要感謝的老師非常多,然而有些老師,卻更值得尊敬一輩子,因為,我們學到的,不只是專業上的技能而已~

在此,我想舉兩個親身經歷的小故事,對我而言是個極重要的學習歷程,即便我已經當過很多人的老師了!

在草創台北國際爵士音樂營(TISJA)之初,過程是非常艱辛的,但我們依然獲得了幾位曾在歐洲受教過,也認識五年以上的老師們之首肯,前來台北跟我們一起打拼,這些厲害的老師包含了大家所熟悉的John Ruocco老師、Bart De Nolf老師、Bruno Castellucci老師等等。

而因為當時還跟國外的另一單位合作,所以也有一部份的師資是我們知道名字,卻沒有實際相處過的爵士音樂家。我們的工作,就是去調和老師跟老師之間,以及老師跟學生之間的互動關係,希望讓台灣的學子能夠真的感受到爵士樂的魔力。


既然有著「與國際接軌」的宗旨,勢必在營隊規劃上會有許多所謂「西式的情境」產生,除了像是完全無距離的樂團合奏指導與每晚Jam Session之外,其中一個比較有趣的段落,是一種叫做「Chat Session」的時間,中文翻譯過來有點像是師生座談那樣,但是卻又可以許多聽到學生問老師、每位老師出現不同觀點回應的趣味。

2005年那屆,火花誕生了!一開始大家還聊得很開心,但是後來在一位同學問了類似像是「嘻哈音樂(Hip-Hop)是不是音樂?」的問題後,大家開始出現爆點,言詞之間也為了闡釋自己觀點而交鋒得十分熱烈,加上那年又來了好幾位美國德州來的優秀交換生,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氣氛十分熱烈,甚至你嘲諷我我譏笑妳的狀況都跑出來了,現場好不熱鬧!

然而,台灣的學生們,卻幾乎是從頭到尾當觀眾的份,因為其實待過國外的我們心裡明白,這樣的辯論,需要腦子裡頭很有東西、耳朵裡頭也要聽得夠多才能激發出效果來,而當時我們的年輕人們,可以說是一台空的硬碟,等待著的是資料的輸入。畢竟太多東西不知道,太多事情也不是發生在台灣。



當下有些老師發覺到學生的反應了,而我也順利串場主持將這個Session收尾,會後回到營隊辦公室,其中一位老師馬上說了:「我們剛剛這樣做,好像不太好?」另一位老師問我:「Chi-pin,這些事情在這裡有發生過嗎?或是學生們知道嗎?」我搖搖頭。這時候,最資深的John Ruocco老師說話了:

「The Students are like a piece of blank paper, whatever we said will print on them!」

(意思就是說:學生其實像張白紙,我們說的任何話,他們都會記下來,但是他們其實不知道如何辨別與判斷)

此話一出,當時"點火"的老師就馬上跟大家致歉並保證接下來不會這麼做了,所有的外籍老師,都在台灣學了一課;而我們本地的老師與活動籌劃者,則更清楚明白:很多的差距與距離是存在的,而該如何規劃得更周全,讓不同思維模式的師生相處在一起,獲取最大學習效果,變成了我們一直以來非常著重的課題~


另一個場景,則是在2010年發生。

每屆的國際爵士營開跑前,來自世界各地的老師們都必須克服剛剛長途飛行抵台的疲憊與時差,在週六下午來場"勤前教育"「教學會議」,身為音樂總監與教育總監的啟彬與凱雅,堅持一定要召開這個會議,以達成在一週內讓本地學員學得多學得好的宗旨,況且每年情況不同,招生結果不同,甚至有些老師們也是第一次前來,與較為資深的老師得協調一下,或說,請益一下。

在我們交待完該交待的細節後,照例所有老師開始交換意見,輪到老先覺John Ruocco說話了—不瞞各位,有時候我們會半開玩笑說他根本就是星際大戰中的尤達,已經是很多師父的師父了—他的話語總是充滿機鋒與智慧,我非常喜歡聽。畢竟John Ruocco老師也來過好幾年了,見識過許多台灣的學生,他只叮嚀了兩件事:

「You have to speak really easy English & slowly, the students need time to think it over, and over again!」

(請用很淺顯的英文跟學生溝通,而且要慢慢講不要急,他們需要時間反應與思考) [畢竟,對老師們而言是每天都泡在爵士樂裡的熱機狀況,但對台灣的學子而言可能光想通就得想好一會兒]

「It's quite dangerous that even you asked, they will keep nodding & smiling but maybe they still don't understand it. And be aware of the information you give, they won't question you because you are TEACHERS! 」

(台灣學生就算聽不懂也會繼續點頭或微笑,所以不要高興得太早以為他們都懂了!而我們要特別小心的是他們不會質疑我們口中講出來的,因為我們是"老師"!)


果不其然,到了營隊中的某一天,我必須去"巡個堂",就跑到一些老師的教室裡頭去瞧瞧。因為課程的主題與內容是我們訂的,所以我們也想聽聽看老師們如何事先備課,也如何講?小號的老師Dave Smith,講爵士小號的種種歷史源流與名家風格,超級精彩!台下的學員們也都奮筆疾書,不時開心而笑。然而在介紹到某一位大師時,他給的資訊是「他仍健在」,大家也都這樣抄了筆記,沒有人發現不對,除了我。

下課後,我跟David Smith走出教室,也順便交換了一下對他剛剛講課的心得,這時候我才跟他說:「Dave,你剛介紹的爵士小號大師,其實剛過世...」

依David Smith混跡在紐約的背景,他馬上想起來:「對耶!我竟然因為忙著給學生很多資訊,而忘了這位大師已經過世的消息!抱歉」

但頃刻之間他又猛然地說:「啊!難怪那天John Ruocco老師這樣說,我現在終於懂了!因為學生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不會質疑我呢!」

David Smith講錯了一個小錯誤的資訊而已,而令他驚訝的是,他不該講錯是其一,但本地學子就這樣無條件接受他所說的一切,是其二。


所以,身為老師,尤其是專業藝術類的老師,真的不能因為學生都不懂,就呼嚨他們啊!因為環境的因素,台灣本地的學生對於爵士樂這塊領域,是如同白紙一樣地純真卻空白,但也就因為如此,更不能等閒視之自己給的資訊,以及得更注重自己的身教言教了!

老實說,我們曾經親眼看到不只一次外國的音樂家來到台灣,當發現台灣觀眾或學生知道的東西不多後,就開始LDS式(就是喇低賽)地演出或指導大師班

我們也親耳聽過所謂的"同行"跟我們說,哎呀我們隨便一起演一演就交差領錢了啦!觀眾不會懂的啦!主辦單位聽不出來的啦!

我們也看過所謂的老師,只用「再來一次」、「這你現在不用學因為還用不到」、「這對你來說太難了」等說詞來教學的

別追問我們,我們都只把這些收藏在自己記憶裡,當做是心中的一把尺即可~

去小學籃球場灌籃,唬唬小朋友可以,但是其實「教導」,是不能這樣做的,除了以身作則外,還得具備同理心才行呢!

也希望我們自己在各方面,也愈來愈進步喔!^^





延伸閱讀:

學習的滋味總是需要不斷咀嚼 – 解讀John Ruocco教學方式的珍貴之處

台北國際爵士音樂營 Taipei International Summer Jazz Acade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