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比利時租的兩間房子、兩位房東,以及各種搬家與留學生活的回憶,一晃眼二十五年就過去了~

文 / 謝啟彬



今晚兒子跟女兒在看爸媽因為搬家而整理出來的眾多相簿,他們嘖嘖稱奇很多他們小時候看過、還有記憶,或是根本發生在他們出生前的人事物

不過這也激起了我的動機,上網用Google Map找找以前在比利時布魯塞爾住過的兩個租屋處

第一個在Saint-Josse,到音樂院要搭路面電車(Tram)92、93、94,因為我先到一年,所以我自己先在音樂院學生休息室的佈告欄上找租屋的資訊,一開始我先住在鄰近都市魯汶(Leuven)的一位台灣博士生夫妻家中,他是我爸爸朋友的二兒子,變成要搭火車到布魯塞爾,所以我趕緊每天找,找到後這位大哥開車幫我載行李過去

幸運的是,房東夫婦是法語比利時音樂家,房東先生是聲樂家,房東太太是長笛家,我想這也是為何他們去音樂院貼招租廣告的原因,因為他們要租給學音樂的,結果第一個就租給我這個外國人,而且是亞洲人,幸好我會說英語

他們出租的房間是在頂樓屋頂下,所以窗戶是要往上開的,然後裡頭因應斜斜的屋頂,睡覺的地方還要再往上爬幾階梯,裡頭是套房 - 有衛浴、有簡單的廚房,甚至附了個小冰箱與餐桌,我每天晚上都是在餐桌上寫作業或讀書


然後在歐洲,是沒有冷氣的,需要的是暖氣,歐洲的暖氣都是用熱水流通的系統,所以經常我都會被暖到昏昏的,還會聽到水聲,洗好的衣服不用曬室外,掛在暖氣附近就會乾了,我是指冬天。後來凱雅來了之後,我們就一起去街上找自助洗衣店,定期背衣物出去洗了

隔年凱雅來考試,也考上了,幸運的是在我的四樓小房間隔壁,還有一間也是整理好空的,所以凱雅就剛好可以搬進來,我記得後來房東連三樓都有租另一位墨西哥來的女音樂家,她跟我分享墨西哥粽子「他媽了」(Tamal),跟我們的粽子真的很像,只是我們的是竹葉,他們的是香蕉葉,我們包的是糯米加料,他們包的是玉米粉麵糰加料



房東夫婦也很熱心常參加社區的活動,我記得有幾次就在我們Rue Verboeckhaven街上的門前,他們辦了很多戶外音樂會,很熱鬧,還有園遊會呢!不過到了冬天,路上積雪的時候就不好走路了,我們常天還沒亮就得出門走超過一公里,到大馬路上的植物園(Botanique)站搭路面電車,就為了要搶到琴房才能練琴


房東夫婦有兩位可愛的小孩,他們是兄弟,哥哥叫Emilio,弟弟叫Timothée,有時候房東夫婦要演出或是去看音樂會或是有活動,會請我們充當保母,因為兩兄弟都認識我們(廢話,我們住他們家裡啊!),有時候弟弟晚上睡醒了,哭著找媽媽,我們還要去哄他,所以我自己覺得我會的法語好像都是騙小孩用的 XD

我剛剛上網去找,很驚訝地發現哥哥Emilio Crabbé成為提琴製琴師了,而且住在台灣中壢?!弟弟Timothée Emilio成為動畫師

兩人常來“拜訪”我的閣樓小房間彈電子鍵盤,而房東太太的弟弟也是爵士小號手,我們有一起Jam過,在場都是同學或認識的爵士樂手,房東先生Bruno特別來欣賞


這個社區除了一般的比利時人 - 法語瓦隆人與荷語法蘭德斯人混居 - 外,也是一個有摩洛哥人跟土耳其人移民居住的社區,我曾有幾次在街上,被年輕人們用玩具槍假裝要射我,以及對著我比出中國功夫招式的經驗。不過其實後來熟了之後,在洗衣店的附近就是一個小聚落,有雜貨店、果菜店、土耳其速食店(沙威瑪、薯條...)、咖啡館、肉店、書報攤,生活機能還蠻不錯



不過我們曾經遇上摩洛哥人跟土耳其人起衝突,演變成暴動的狀況,當時我們在土耳其速食店裡頭吃東西,老闆把門鎖起來,我們就透過窗戶,看著比利時鎮暴警察開著水車衝進來噴水打人的情景...

對了,從布魯塞爾第一個家到搭電車的路上,會經過布魯塞爾最古老的爵士樂俱樂部「Traver」,那條路就叫Rue Traversiere,那時除了看每天不同的表演外(看表演時可以喝超多品牌又超好喝的比利時啤酒!),每週一晚上都是Jam Session,我們這種爵士樂學生自然是一定要去報到,不是去看,而是去Jam!有時候有些在學校裡頭的老師,晚上也會遇到,也有一些其他國家或美國來的爵士樂手,會來驚喜湊一咖,那個晚上就會超精彩

所以我要不是先回家放東西再去,不然就是放學後先在音樂院練琴或寫作業,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再去搭車,回家前就直接去Jam了,Jam完再去附近土耳其速食店吃個比利時薯條加沙威瑪當宵夜,之後再回家睡覺,隔天上學的路上再經過已經打烊的「Traver」



不過後來幾年,在我還沒畢業時,Traver就倒了,我們就轉戰在Port De Namur附近的「Sounds」,後來每學期的音樂院各樂團期末音樂會暨期末考都辦在那裡,老闆叫Sergio,很多外來的爵士樂手都會到那邊去演出,大部分都是歐洲巡迴的其中一站,布魯塞爾還有幾家Jazz Pub,我們不是去看表演就是去表演,但不在今天的主題範圍內所以先不談



後來我跟凱雅學業壓力愈來愈重,我早她一年,但其實二年級之後大家都得各忙各的,因為年級不一樣,為了想要離音樂院更近一點,才有辦法練琴跟多參與學校活動,以及老師們跟學長姊學弟妹同學們的各種召喚(爵士音樂系就是非常多采多姿,校內校外都很忙,完全與當地爵士樂壇無縫接軌),因此決定開始找房子,搬到離音樂院更近,走路就可以到的第二個租屋處,也就是第二張Google街景的Rue Haute

我在「Mr. 比布」專輯中收錄了一首我的創作曲《Rue Haute 51》,中文翻譯叫《高等街51號》,那就是我們的地址,這邊就大很多了,是個公寓的概念,兩房一衛一廳,最重要的還是離學校近,這裡是布魯塞爾最古老的街道,所以我們家樓下都是古董店、藝品店、異國風情文物店之類的,因為比利時曾經殖民過非洲幾個國家,所以我的曲子裡頭很強烈的非洲風,就是在反映我們每天經過時看到的景象

在這條街上走到路口,就是Chapel Church(小聖堂教堂),這裡有一家非常好吃的比利時薯條攤位,然後右轉稍微往上走就會到Grand Sablon,台灣人現在都知道的Godiva、Marcolini、Leonidas...等等,當時我們是每天經過他們的分店,每天都望著漂亮的巧克力櫥窗解饞,然後經過薩布隆聖母教堂,過了馬路就是我們學校啦!我們這邊叫做Petit Sablon

忘了說,布魯塞爾是個很奇特的雙語城市,同一條街同一棟建築物,甚至學校都是“一校兩制”的概念!荷語部跟法語部組織各自獨立,連預算來源都是不同政府,但是我們的學生餐廳是同一間,廁所也共用,所以剛剛講的Grand Sablon是法語,荷語叫Grote Zavel;Petit Sablon是法語,荷語 - 也是爵士音樂系“總部”跟古典音樂系、古代音樂系部分教室所在地 - 叫Klein Zavel,這樣你就順便學會法語的大與小,以及荷語的大與小囉!呵呵



從Rue Haute一直往下走,其實很快就會抵達舉世聞名的尿尿小童,然後一樣過個馬路就是布魯塞爾大廣場了!我在布魯塞爾待了六年,所以要去書店、樂譜店、樂器行,甚至去超市、中國超市、看電影時,幾乎經常就要穿越隨時都是觀光客的大廣場,我可是台灣留學生啊啊哈!其實市中心的路就是這樣,走久了都不會覺得遠,而且隨時穿越路過名勝古蹟就是了!

我們在Rue Haute 51住了三年吧?我弟弟、凱雅的媽媽跟妹妹都有來過,期間還曾被闖過一次空門,報案後先來了比利時警察,再來比利時憲兵(“囧打妹” Gendarmerie),查出是當地青少年亂踢木門做的大門,輕易破門而入,但幸好沒有損失些什麼值錢的物品,只有一些他們以為是昂貴胸針的裝飾品被偷走了,這也讓我們真正了解比利時連警政系統都分兩種

好了,今晚的回憶要近尾聲了,從兒子搬出翻閱的幾十本相簿中,還有一些我描述場景的照片,可以慢慢整理~



最後要講的是,我們當時畢業要回國了,跟看起來非常幹練的房東先生先行告知,說實在的我們不管到哪裡,都是好房客,當我們隨口講說再來要去找海運公司運行李回台灣的時候,本來我從來不知道他在做啥生意,以為他是個包租公的房東先生很自豪地指著自己的臉,說他就是做貨運報關的!

這也是為何他會有房產在這條古董街上的緣故,他跟我們說他的顧客包含了瑪丹娜、安潔莉娜裘莉跟Prince!還有很多明星、名人等,他的貨運公司就是在做這些古董收藏品的進出口跟包裝寄送的,業務遍及全世界



這下真是太幸運了!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眼前就有專業人士可以幫我們處理,有很多要寄回去的東西,包含在比利時六年所搜集的CD、唱片、樂譜、原文書、衣物...等等,房東先生在約定好我們已經收好的日子,派了員工來收走所有物品,到他的公司妥善裝進一個大木箱(Crate)中,然後托海運寄送

是全球藝術品與大型物品的專業貨運負責人的比利時第二個房東,他幫忙我們在快要畢業的時候,將要寄回台灣的物品裝進大木箱(後來我有找到員工來收貨那天的照片,而這是要裝箱前,我們去他的公司“檢查”的照片)

我很幸運地拍到一張,房東先生在他辦公室裡頭處理公務時的照片,是位老帥哥,我記得他跟我說過這是祖傳三代的家族企業,可惜我已經忘記他的大名

這是他的公司,現在還有簡體中文版,足見中國大陸的市場蠻大的:https://www.embelco.be/

房東先生拍拍胸脯,表示一切妥當,而且還算我們便宜,真是太感謝了!隨後在退租後,我們兩人,跟從台灣來的凱雅的媽媽與妹妹,一起到高等街口的小聖堂教堂拍照,然後就拖著行李箱,走去中央車站搭火車去機場,搭機從布魯塞爾到阿姆斯特丹,再搭長榮航空直飛回台北,結束了比利時的六年留學之旅

而那個從大西洋繞過好望角經過印度洋再到太平洋的海運大木箱,因為遠比我們的飛機還要晚一兩個月回到台灣,我記得是爸爸的一位報關行朋友,神通廣大地把已經到基隆港,原本寄達地址寫台中的大木箱,處理成改寄到我們當時已經在台北市北投珠海路找到的回國後第一個租屋處

我記得我爸爸的這位好朋友綽號叫「茶壺」(台語),直到今天我還是覺得做報關生意的人好厲害,他也真有本事,二方面也是幫我們晚輩的忙,可以把從布魯塞爾交寄的大木箱,再請司機從基隆港載到北投!



當天(2002年,距今二十年前)只見我們家樓下,來了一輛卡車,載了一個很像是法櫃奇兵或馬達加斯加電影中的大木箱,司機問我們說木箱要留嗎?我們連忙說不用,他就當場用撬子打開,然後把木箱拆解,我們從比利時寄的東西都回來台灣囉!我們兩人手工卸貨,全部堆在一樓中庭,再慢慢搬上樓,還引起鄰居側目,大概想說這兩個傢伙是不是去埃及還是秘魯尋寶回來之類的?因為搭配那個Crate,實在太有電影FU了呀!哈哈哈

而這些“海歸”物品,自然也是在我們台北第三次搬家的行列中囉!

回憶一發不可收拾,先中止於此吧! 


這就是我們回家的班機,從布魯塞爾先搭小一點的飛機到阿姆斯特丹,再搭這架現在已經退役的波音747長榮航空回到桃園國際機場

第二張照片就是我在已經退租的家外面的小聖堂教堂前,跟行李拍照,接下來就是拖行李去中央車站搭火車到機場了(這張照片有收錄在我的「爵士DNA」一書中),這也是2002年我在比利時的最後一張照片


第三張照片是凱雅跟凱雅的媽媽與妹妹,在高等街51號的街口留下在比利時的最後一張照片,背後就是我們住的公寓。在我2001年畢業音樂會暨畢業考後,我的弟弟來找我,我帶他到巴黎(法國)、阿姆斯特丹(荷蘭)、科隆(德國)、安特衛普(比利時),當然包括布魯塞爾去觀光,國外的行程凱雅都沒跟,因為她要準備期末考的練琴與練團


而凱雅的媽媽與妹妹則是在2002年凱雅已經考完演完畢業音樂會,且確定能畢業後前來會合,我們也買好同一班回台灣的班機,所以可以一起回家,等候班機的這段期間,就一樣到巴黎(法國)、阿姆斯特丹(荷蘭)、科隆(德國)、安特衛普(比利時),當然包括布魯塞爾觀光,那個時代跟大家現在隨意頻繁出國不一樣(當然除了疫情影響的這幾年外),家人們把握機會,在我們留歐期間,都只能來一次,而且我弟弟跟我岳母與小姨子,都是押在最後期限前來,再來就比較沒機會來了

我爸媽則是在我音樂院二年級升三年級的暑假前來,因為雙親年紀較大所以沒有跑到比較遠的德國,而是去了巴黎、阿姆斯特丹、Zaanse Schans(風車村),以及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安特衛普與布魯日等城市,不過在歐洲都得靠雙腿走路的跋涉,即便連地鐵站轉車都要走很遠,我爸媽真的有點受不了,尤其是香榭麗舍大道從起點協和廣場走到終點凱旋門時,連日來的腳程累積,我爸媽就沒辦法再走下去了,我有幾個點只好叫計程車,在歐洲的計程車費用都很高,而且都是賓士,坐上去很舒服,下車付錢時鈔票很快就飛走啦!


This photo was taken around the time I know the Crabbé family, Bruno was our first landlord in 53 Rue Verboeckhaven, Brussels, 25 years ago. Bruno and Myriam are musicians, their kids - at that time two boys - are Emilio and Timothée, we needed to be their babysitters sometimes when thir mom and dad went out for concerts, so actually they were my first French teachers! ^^

這張留存在第一個房東二兒子Timothée臉書上的照片,正是拍攝於我認識Crabbé一家人的時候,Bruno真的是一位Biker,我後來離開他家後,也還常在街上碰到騎自行車的他跟我打招呼

Bruno是我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的第一位房東(前情提要請看前文),令我感到很驚訝的是,經過了二十幾年,大兒子Emilio成為了一位提琴製琴師(Luthier),會說中文,而且住在台灣中壢!他的另一半好像是台灣人,也是製琴師,但我還沒連絡上

小時候滿頭金髮、很喜歡到我房間彈電子合成器鍵盤的弟弟Timothée從臉書檔案看起來,應該是成為了一位動畫師了

房東太太Myriam現在則是比利時另一荷語大城根特的根特音樂院古典長笛教授

房東先生Bruno似乎在2020年過世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他感覺還蠻年輕,只是留著落腮鬍,Bruno以前會來看我們表演爵士樂,因為現在回憶愈來愈明顯,Myriam的弟弟也是一位爵士小號手兼錄音師,所以我們一起玩過音樂(也有照片留存),而我曾經教過Bruno操作他新買的蘋果電腦

我只想說,這些回憶都是“臉書紀元前”,也就是當時雖然有網路,但是是撥接的,所以要找到比臉書還早的回顧,只能從照片與相簿中追尋了

剛剛打電話回家給媽媽,她都還記得這兩位兄弟跟房東先生太太,當時凱雅還下廚煮了一桌菜,請他們跟來比利時找我們的爸爸媽媽共進晚餐呢!兩兄弟一進我房間還是愛彈那台會發出古怪聲音的小鍵盤,呵呵!(我是買來寫作業跟練鋼琴用的)

謝謝Crabbé一家人給我們的美好回憶,以及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對我們的照顧




後記:這幾天繼續整理,找出布魯塞爾第一個租屋處的招租廣告,這是二十六年前的1996年,當時歐盟都還沒成立,也沒有歐元,F是比利時法郎的單位

房東先生太太因為是貼到布魯塞爾皇家音樂院荷語部,所以用荷蘭文寫

而下面的照片是凱雅於1997年從台灣飛來考試的時候,在我的第一個租屋處樓下大門口的留影,這棟很好認是因為它是紅磚藍門藍窗,房東夫婦是很有品味的古典音樂家,所以幾十年後到Google Map上一找馬上就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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