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在學習爵士樂的過程中,自己寫下來即興的樂句,或是整段的即興,然後練完之後再去表演或錄音嗎?」

文 / 謝啟彬


今天從台中回台北後,先到爵士原力基地附近的推拿整復工作室,給吳師傅調整,自從確診睡了七天行軍床再加上努力教課寫文章製樂譜錄播客剪影片兩三週後,體力的確透支,也因骨盆歪掉與肌肉緊繃過久,身體疲勞卻仍持續用力工作太久,而上週也加上第三次線上工作坊的舉辦,這些是鏡頭前跟面對面的學生看不到的“戰損”

接也是連續教了好幾天與好幾節“重份量”團班的凱雅下課一起回家,路上在車上聊到一個很重要的學習過程,那就是:

「我們有在學習爵士樂的過程中,自己寫下來即興的樂句,或是整段的即興,然後練完之後再去表演或錄音嗎?」

兩個人的答案都是沒有,而且從在台灣還在唸古典音樂系,以及在流行音樂圈工作時,都沒有這樣做過,當時我們對爵士樂以及「即興」這件事也是跌跌撞撞、摸索了許久

但是如果說是去採譜、去抓別人的、大師的即興或演奏,然後去練熟並在自己運用時先運用上,甚至可以說先套用上,這肯定是有的,而這也是學習即興,尤其是爵士樂即興的一個很重要的步驟

我們回想可能當時我們對於爵士樂的疑問,很多的觀念都來自於在台灣的外國人,譬如我們的古典音樂老師有些也具備爵士樂正確概念的,或是外國音樂人來台定居的,也有好多都已經離台了

但他們給我們的正確觀念,以及我們本來就想知道的,是不謀而合的,那就是「那些厲害的樂手到底是怎樣即興出來的?他們到底是怎麼練、怎麼想的?」

而當去到國外開始正式接受爵士樂教育時,這就更是如家常便飯般的,每天都在做的功課了,到了這個層次,就有一些不同的“派別”出來 - 有些人覺得應該寫下來,有些人覺得不應該寫下來,要用聽的,反覆聽反覆模仿

我是覺得這根本沒必要吵誰對誰錯,而是要看樂手自己本身的能力,每個人的背景也不一樣,有人寫下來有人不寫下來,但重點都只有一個,就是去學習模仿大師前輩的過程。我們在學校的同學也都各有方法,他們一開始也羨慕我們這種古典掛出身的抓歌很快,但是我們反而羨慕他們Sense很好,我們是東方人反而缺乏他們西方人的先天文化優勢

關於採譜抓歌與分析運用的問題,不是今天要講的重點,那在官網上有很多文章討論,上課時老師也會講很多方法,但一個很重要的點就在於背景不同,像在台灣,對於非古典音樂科班的人來說,使用五線譜,以及聽音辨名這些事,就普遍來說很難(當然我們也有很多方法教這樣的學生)

回到主題,我們不會做的是「自己寫即興,然後背起來,上台演出或錄音時照做即可」,我們以前辦國際爵士營隊時倒是看過很多人來參與甄選時這樣做,不怪學生,因為他們認知的「準備模式」就是這樣

但是學生這樣做的話,卻會出現很多奇怪聲響的樂句,以及完全不符合人性 - 譬如沒有呼吸、整個填滿 - 的整段即興,而我們在以前就常見識過這樣的狀況 - 很多沒有爵士樂訓練的古典音樂家,他(她)需要人家先寫好、編好譜給他(她),才能錄音或表演,而因為觀眾屬於同溫層,所以反倒覺得驚喜,不覺得怪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觀眾只聽得到原來熟悉的旋律啊!對於即興的鋪陳或說好壞,沒有可以依據判斷的根基,對於爵士樂手一生在追求的「更好的即興、即興得更好」,自然也不理解,認為即興就是隨性演奏,或是把旋律變奏,或是更改速度,或是...聽不懂

所以如果你想要像很多“現代作曲家”,把即興寫下來,或是號稱那是自己研究的成果之類的,老實說那種結果都很恐怖,啟彬與凱雅可不是站在旁邊批評,我們有很多親身救火的經歷啊!

因為你的“研究”,是純學術性的(而且是錯誤的學術性),或甚至是你猜想的,這也是很多人對爵士樂即興的誤解,認為是什麼怪奇的音階或是用了什麼二十世紀現代音樂理論之類的

加上即興的發想過程,是主動性的“無中生有”,你如果照自己的認知寫即興,那就是跟寫作業一樣,不是在譜面上看起來很炫的東西,實際上聽到時是好聽順暢的

這也是我們的教學經驗,經常我們都會用很簡單的元素示範即興,等到最後“真相揭曉”時,學生們才發現:啊?原來音這麼簡單?啊?原來節奏不是我想像中那樣?也就是追尋的方向錯誤,跟刑警辦案時偵查方向錯誤,你就永遠破不了案一樣

而既然是寫作業,就是一種練習,但只是「紙上談兵」式的練習,當你不熟悉這種語言時,你又如何能“假造”(fabricate)很像是好即興、真即興的偽即興?如何熟悉語言,這時候大量的聆聽跟正確態度的練習,以及具備爵士樂的歷史觀,還有很重要的說話方式,也就是Groove、呼吸等,都不可能紙上談兵,遑論先寫好再背起來然後就過關

這不是啟彬老師與凱雅老師吹毛求疵,也不是什麼見死不救(我們遇過很多救火的例子就是明明不行卻要上台了),而只是花篇幅希望能把很多觀念釐清楚

這也不是什麼A觀念也對B觀念也對的“民主多元”,而是跨音樂領域之間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誤解跟怪現象,再講一次,我們根本都不是在旁邊看然後批評、嘲諷,而是實際上我們就是遇過以及一直會收到,對於爵士樂或是相關音樂風格演做有興趣的學生們,當你出身背景不同,很容易在學習的道路上會一直因為誤會而學不好

我們想要說清楚、講明白,這樣大家就可以繼續進步,更重要的是,我們就是過來人,血淚的教訓跟荒謬的現象至少已經看了三十年,沒法改的我們不用費唇舌,但如果跟我們學習的時候,這些「順序」跟「進程」是非常重要的~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