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謝啟彬
此篇文章應該算是「原來這些曲子的幕後樂手是他們！ - 談談九〇年代時的華語流行歌曲出國錄音風」的續集，或是可以說是介紹日本「Triforce」樂團與台灣流行音樂交集的下篇，我就把上篇搬過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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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就是新寫的了：
基本上「你不要那樣看著我的眼睛」就是松原正樹/南部昌江/Triforce版本的蔡琴，整個音樂上的造型跟氣質是九〇年代的J-Pop，對樂手來說，最過癮的就是聽間奏跟背後的樂手即興與合奏默契
但沒辦法，台灣在那個年代（其實到今日更慘）的聆聽美學，是無法接受樂手鋒頭搶過歌手的，以及討論音樂的完整性跟不同音樂風格的特色，更遑論那些精彩的管樂編曲在華語歌中也很稀有
而只要銷售量不好，歌手下次就沒有機會再做音樂上的挑戰與嘗試了！更何況這是日本的波麗佳音唱片插旗台灣時所做的試水溫作之一，原本想在台灣賣六本木、輕井澤FU，結果發現台灣還是比較習慣小橋流水、山水筆墨
所以現在年輕人的耳朵習慣了之後，說出原來蔡琴有做過City Pop這樣的說法，其實可以理解，但是這不就是表示音樂鑒賞與實作教育的重要性嗎？ 1992年時候的蔡琴加上Triforce就是超越時代，但超越的只是台灣的流行音樂時代，而不是日本的
從整張專輯已經絕版，只能在網路上靠少數懷舊老歌愛好者跟音響發燒友的分享，就知道這些東西早已埋沒在荒煙蔓草中，前幾天香港南華早報的英文版文章，其實在訪問我的時候就是呼應這樣的脈絡
可以對比聽聽看，距離1992九年前，1983年松原正樹自己錄製的「Painted Woman」裡頭的《Silly Crush》，也是波麗佳音（Pony Canyon）出版，結果這張專輯變成現在年輕人追尋Japanese City Pop的名盤之一，我們在爵士原力講堂中有介紹
再推薦聆聽《迷宮物語》跟《靠近我如果你懂》兩首，這兩首是很明顯的松原正樹意志之貫徹！嚴格說起來，蔡琴的唱腔是溫柔的，典型華人歌手婉約悠揚，但她這樣唱也的確比較會被更多當時的大眾接受，換言之你在當時的主流標準中，是不會在意歌手Groove不Groove的，就聽著日本樂手們很努力地在撐著⋯⋯
三十年前我也是本地流行音樂圈的邊緣人與小小樂手與編曲，蔡琴這張專輯中幾首歌的作者張翰群，他的不少作品我有印象，如陳昇的《子夜二時，你做什麼》等，但那個年代進進出出這個行業的人太多，有的人會轉做影視配樂，有的人會前往對岸發展，有的人移民，有的人已不在人世，轉行的更多⋯聽友可上網找找他後來好像有出一些演奏曲或配樂作品，但這在變動快速的台灣也是冷門領域
編曲的功勞很大，但工作量很大也很辛苦，我認識很多編曲前輩，到後來都是不願再受客戶”要求”，慢慢脫離流行歌曲編曲，而轉向其他相關但自由度較高的音樂工作
話說回來作曲人的養分來源也跟他喜歡的音樂有關，也許張翰群就是比較習慣聽所謂AOR的音樂類種，也花時間去鑽研
讓我們再將焦點拉回「Triforce」，其實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跟台灣流行音樂圈有交集，在蔡琴的「你不要那樣看著我的眼睛」前一年，1991年同樣是滾石唱片系統的李宗盛主導之下，原名金智娟的「丘丘合唱團」女主唱娃娃，用原來唱搖滾樂《就在今夜》的嗓音，試圖轉型成熟且受情傷現代女性的形象
因為李宗盛很擅長為女歌手轉型，我常說其實AOR、80’s City Pop在台灣呈現的樣貌就比較跟日本不同 - 仍然比較溫柔婉約、訴苦或宿命，不走節奏藍調或靈魂路線，所以雖然李宗盛的歌詞都是又密又急，但是主要還是以抒情慢歌為主
因為波麗佳音來台灣是跟滾石唱片有合資的概念，所以應該很多前期的合作，在高層之間已經先開始。李宗盛跟當時滾石的製作助理暨錄音師周世暉，拷貝了潘越雲到美國洛杉磯錄音編曲演奏的路線，將金智娟的四首歌拉到日本東京去做
這四首就是當時錄音帶的A面前三首《飄洋過海來看你》、《想逃》、《大雨》跟B面第二首的《Go Go 傑西》，專輯其他首就是其他製作人、編曲與樂手了！
前三首的知名度、傳唱度都很廣，不需要我再多介紹，Triforce在其中的編曲與演奏可謂中規中矩，但做工細膩，套句業界行話就是都當做主打歌來編，而在《大雨》的間奏中，鋼琴手島健用爵士鋼琴中常見的「Block Chord」技法來演奏，有一種大雨深夜踏入爵士小酒吧的即視感
南部昌江在這個時期很愛用電子撥絃樂器的合成音色，可以對照比較蔡琴與金智娟的這兩系列作品，我都開玩笑說這叫喜多郎音色，很多古箏、揚琴、琵琶⋯的電子合成音色，加上五聲音階與和聲的強化，形塑一種現代東方的感覺
不過其實南部昌江他們，也都是從學習黑人音樂而來的流行音樂知識與技能，先生松原正樹不幸已於1996年過世，南部昌江迄今仍在個人YouTube頻道發布個人練習作業，2023年十月李宗盛到日本武道館開演唱會，還特別邀請南部昌江重逢聚首，兩人合演了《飄洋過海來看你》
至於整張專輯最搖滾的一首曲子《Go Go 傑西》，台灣的唱片企劃與文案絕對是包裝成「搖滾女聲莫忘初衷」之類的，此曲被Triforce編曲成八〇年代搖滾Starship的《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那樣的律動與配器，松原正樹剽悍的破音吉他主奏音色只有出現在bVI-bVII-I的段落，然後伊藤廣規偷渡了幾小節的Slap Bass
還是那句老話，當年我們會說那些厲害的樂手自己出”演奏曲”時就是Fusion（融合樂），幫歌手編曲演奏就是Studio Musicians（錄音室樂手），但是光聽光看那些美國與日本的「流行樂手」們，基本功之紮實、音樂素養之完整，尤其光從亞洲人的基礎點來比較的話
不可諱言兩個地區的音樂人都是從學習模仿起家的，這些都不是學校裡頭有教的，或是唸音樂系就會的，一方面日本的音樂人學習得比較徹底，對「洋樂」的整體接受度較高，二方面是八〇九〇年代以台灣為領頭羊的國語流行音樂，除了原來華人比較能接受抒情的曲風外，比較像是在做廣告行銷的概念，也是台灣流行音樂的一大”特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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