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先找自己麻煩,那到時候就得麻煩別人了 - 憶起我的第一年爵士和聲課,還有好多年前的同學

文/謝啟彬


本來要睡了,但是因為今天提到了一個人,頓時又開啟了我的記憶抽屜,讓我低迴許久,所以我決定還是把這個經歷寫下來~

稍早我說了,白天因故遇到了一位我在音樂院時的同學的表姐,心裡非常高興的奇遇,而這位同學,叫做Alfred,我甚至不會拼他的荷蘭語姓,Alfred是一位Bass手。

當年,我單槍匹馬前往比利時,考入布魯塞爾皇家音樂院,在爵士音樂系裡頭,我是唯一的黃種人,縱使我在台灣學古典音樂與玩流行音樂時,應該也算個小才子了,但是,音樂院的“排山倒海”爵士樂灌輸,卻仍是讓我幾乎招架不住,因為實在是太陌生,不是人家故意要操我整我。我以為我夠聰明,我以為我已經在台灣算蠻厲害,但是,這些自信在第一學年開始的前幾天,已經徹底地蕩然無存了!

這感覺有點像很多歷屆的TISJA學生後來偷偷告訴我們的,TISJA的第一天晚上,整個開始懷疑起自我的心情...嗯,的確是這樣,而且,身為創辦人之一,我到今天還堅持得這樣,因為,沒有絕對的被擊垮,是不會真的虛心受教的,很少有老師敢這樣講,但是這是實話。


回到一年級的和聲課場景,還記得當時是Pirly老師,同屆的同學有法蘭德斯人講法蘭德斯語的(比利時地區的荷蘭文),有瓦隆人講法語的,Pirly老師原來的母語是法語,但是他經常法英兩語參在一起講,我的英文OK,但是法文程度是零,而最可怕的是,就算我英文OK,但是我耳朵聽不出來他們講的和絃進行,很多名詞也是根本從來沒聽過,這種感覺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就在鴨子聽雷的當下,生性不喜歡認輸的我(其實也根本沒資格認輸啊!認輸就回家啦!無顏見江東父老啦!),決定自力救濟採取變通方式,下了課,死纏爛打問同學!而當時這些比利時同學中,其實都是法蘭德斯人英文比較好,而來自魯汶(Leuven)的Alfred,也因個性開朗,對我的很多白目問題來者不拒。

所以,就這樣,每週老師上和聲課,我眼睛瞪得老大,拼命抄下黑板上的任何東西(當時可沒有一種叫做數位相機的玩意兒啊!),耳朵豎得比誰都直,試著去理解那些英文法文的聲調中,任何一個我可以抓得住的音樂語彙,而下課後,我一行一行地問坐我旁邊的Alfred,他也超有耐心,一行一行地跟我解釋。

結果下場就是,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吃到中飯,是我害的...

而在學校練完琴,每週當晚回到住處後,趕快要做的功課就是把一堆看起來像天書,又加上很多註釋—我的註釋與Alfred的註釋—的筆記本草稿,重新謄一遍在新的五線譜上,然後一頁一頁裝在活頁夾中,愈積愈厚、愈積愈厚...

直到今天,這本超級詳實的、經過Alfred熱心協助的、我自己反覆弄到懂了的、後來幫助我考試過關的爵士和聲第一年筆記,仍靜靜地跟其他的書譜與筆記,倚在我身後的書架上,教學生時回頭翻開找資料,看到裡頭彷彿像是印刷出來一樣的手稿筆記,我腦海浮現的,不只是這些音符與五線譜中的聲響而已,還有Alfred的聲音與臉孔~


經過了一兩年,Alfred也離開了音樂院,班上同屆的同學愈來愈少,到我畢業的那年,只有五個同學要開畢業音樂會,決定能不能畢業?而透過Alfred的貝斯老師,也是大家熟悉的Bart De Nolf老師,我們偶爾會聽到他的音訊,也還記得他告訴我,之前是彈Heavy Metal的,以及一堆荒唐的事跡等等。

所以從今天遇到的比利時女士口中,聽到了Alfred的名字(抱歉我還是不會拼他的姓 Orz),以及知道他現在住在奧地利維也納時,我真的非常地開心,晚上也在網路上跟Bart老師分享了這個消息,他也很開心,因為Alfred以前是大家的開心果,可是他非常體貼細心,常常都會想到別人,或是深夜特別載同學回家之類的。

當然,我也真的心存感激,或許Alfred根本已經忘記這段往事,但是要不是他,我根本撐不過第一年爵士音樂系的多重震撼教育,也要謝謝他曾經帶著我到處去布魯塞爾能Jam的地方Jam,培養自信,也愈來愈撐得住,逐漸變成在軌道上的爵士樂學生。

photo by Bart De Nolf

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遇到學生說要出國,我跟凱雅總是會不厭其煩地,希望大家程度好一點,知道的事情多一點,甚至準備充足些,再出去的道理。考上或申請上任何地區的爵士樂專業學府,老實說都不會太困難,但是真正的挑戰,是在開始跟大家一起前進的時候,通常在那個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很虛、很不足、很ㄍㄧㄥ,甚至跟我之前提到的一樣,整個自信心崩解的危機都會持續很長的時間,無法解除警報。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如果不先找自己麻煩,那到時候就得麻煩別人了!

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地有Alfred這樣的同學,也不是每個老師都會特別伸出援手,多幫個三分的。

所以我除了永遠心存感激之外,還是往往冒著被年輕人嫌囉唆或是潑人家夢想冷水的誤解,多說兩句,多勸幾回啊!


在我的學習之路上,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神奇的事件,或是宛如戲劇般的情節,但是老套一點地說,應該是因緣際會遇到了許許多多的「貴人」吧?他們不是像我們通常想的那樣“罩”你,或是“放水”、“同情”等等,很多時候只是個順手一推,但是,卻讓我這輛車子可以繼續開下去呢!

謝謝你,Alfred,希望有天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再見到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

晚安~


我連一張Alfred的照片都找不到呢!呵呵



p.s. 自己打個廣告:「爵士DNA」這本書,以及爵士棧之「自己說說」專欄中,有不少當年的往事與心情分享,如果想瞭解一些心路成長歷程,值得讀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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