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音樂真的不只是森巴與波莎-介紹「Baião」風格與其在流行音樂、爵士音樂與古典樂中的影響

文 / 謝啟彬

Elis Regina - "Upa Neguinho" -


為什麼在2014秋冬爵士原力講堂中,其中兩場要定名為「不只是森巴與波莎 - 帶你認識巴西音樂的完整風貌與重要人物 」?因為巴西音樂真的不只是森巴與波莎!除了介紹正確的Samba與Bossa之律動與演變,以及前幾天介紹過的「Carimbo/Lambada」外,我們也特別強調了一種很重要的巴西樂風-「Baião」(聲音唸起來像「百翁」,但是沒有正式中文譯名)。


前幾年帶爵士原力傑出學員到日本神戶甲陽音樂學院交流,參加國際爵士音樂工作坊時,來自巴西的老師就說過,在巴西,Baião都是Modal的,Choro是Tonal的。在2014年11/12的爵士原力秋冬講堂中,我們也正式地介紹了「Baião」這種巴西音樂風格 。


「Baião」這種音樂風格來自巴西東北部,後來也傳到曾經是最大的城市Salvator,因為這裡是當年歐洲殖民者輸入黑奴最重要的港口,所以在今日如最大的Bahia省,非洲色彩依舊非常強烈,他們很多時候會稱這地方來的是「Nordestino」(譬如更北還有個大城市Recife)。在這些地方,帶有許多傳統從非洲流傳過來的儀式與祭祀音樂舞蹈等,我們先不深入探究,僅就基本的Groove Feel來探討。

圖片來源:「The Brazilian Sound」

在巴西東北部(Nordestino)的遊行音樂或祭典音樂中,也有諸如Maracatu與Samba-Reggae等風格,都是非常西非傳統的,但是以外人的角度來看,基本的律動很接近,音樂的分類常會因為場合與樂器與時機而被稱為不同的名稱,需要慢慢分析理解,以後再就風格差異明顯之處來介紹。音樂的感覺上,Maracatu跟Baião甚至是很像的,一般人大概很難馬上分辨出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樂器編制的不同,以及場合的不同。



回到Baião,很多時候我們會發現同樣的東西一下子被稱為Baião,一下子被稱為Forro(發聲很像「佛厚」),到底原因是為什麼呢?其實,音樂上原本都是Baião,而Forro是總稱,指的是「跳舞的地方」或是「舞會」,但是Baião就是Forro的原型(正常速度),裡頭最常被辨認出來的一種,其他變型還有Xote(慢一點的),Rasta-pe(三種舞步中最快的)等等。就跟Jittlebug跟Swing之間的關係很像(吉魯巴v.s.搖擺),吉魯巴是舞步,搖擺是原本的樂風,結果後來變成也通稱那樣的舞步是搖擺,變成總稱了!


而被尊稱為「Baião之父」或「Baião之王」的,就是Luiz Gonzaga,因為他寫的曲子裡頭直接叫「Baião」(跟Bill Haley的《Rock Around the Clock》常被視為Rock第一首曲子有點類似,雖然事實上不是),所以世人逐漸就以這個名稱來稱呼這種音樂,即便他們原本是為舞蹈服務的,後來也獨立出來。我們可以先聽聽這兩段表演,裡頭包含了1947年創作的《Baião》與《Asa Branca》兩首名曲:





傳統Baião音樂的樂器編制上,有三種樂器是不可或缺的 - 手風琴 / 三角鐵 / Zabumba(類似Surdo的鼓但是打法不同,一邊以木槌包布敲擊,一邊以金屬棒敲擊)



Luiz Gonzaga的兒子也繼承了父親的志業,繼續演奏Baião,推廣Baião音樂:



事實上,巴西東北部大部份都是窮鄉僻壤,氣候土壤等先天環境並不好,許多人都出身貧苦農家,成年後就都離開了家鄉,也因為如此,Baião音樂就漸漸傳遞到大城市裡頭去了!不過,人家的音樂就在生活裡頭,我們的小孩呢?想一想,這些巴西的小孩其實連譜都不會看,而我們卻被訓練成沒有譜就掛了...



除了為舞蹈伴奏以外,Baião音樂也有很多演奏演唱的音樂團體,他們很多人都來自鄉下,在村莊裡頭演唱著屬於庶民的音樂,也因為進入都市的關係,加上了更多的流行音樂樂器如吉他、貝斯、鍵盤,甚至爵士鼓等等:

 

在歐洲的一些大城市裡頭,有巴西人聚集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許多有「Forro」的場合,裡頭的音樂就是「Baião」:



這是在德國斯圖加所舉辦全世界最大的「Forro」派對,注意聽他們的音樂,是不是跟《Upa Neguinho》一樣,真的是調式(Modal)的呢?然後,所謂的「Forró!」,其實是「For All!」(大家一起來!)的意思,所以裡頭的歡樂氣氛是非常明顯的哦!



而因為是巴西東北部靠加勒比海,所以有加勒比海音樂或古巴音樂的影響或血液,也是不意外的事了!加上所謂「3的分句」原本就是泛拉丁音樂的特色(包含爵士樂與節奏藍調、放克...等等),所以通了一個就容易通另外一個,別太拘泥於名詞。很多巴西東北部來的音樂風格,節奏上又很像波多黎各來的Bomba,也很像千里達來的Calypso,只能說他們都有一樣的非洲血緣以及鄰近地區的交互影響。


譬如“巴西張惠妹” - 天后歌手Ivete Sangalo,雖以「Axe」風格聞名,但是也有很多首曲子帶有這種「3-3-2」的律動,甚至知名的打擊樂團Olodum也會加入:

Ivete Sangalo - Medley: Faraó Divindade Do Egito / Ladeira Do Pelô / Doce Obsessão


最前頭的影片,就是巴西作曲家Edo Lobo寫的名曲《Upa Neguinho》,Elis Regina唱過,爵士樂中Duke Pearson也詮釋過,基本上這已經變成了Brazilian Jazz的Standard。由此我們也可以確認Baião是調式(Modal)的,常用的音階是Lydian b7音階(1-2-3-#4-5-6-b7)與Mixolidian音階(1-2-3-4-5-6-b7)。


從這段演出與這位音樂家,我們也可以討論所謂的「對與錯」的問題,在古典音樂的領域中,這樣的持琴方式當然是「錯」的,但是這存在於民間傳統音樂中已久,而且這樣的律動反而是「對」的。

CLÁUDIO RABECA - Upa Neguinho


最可怕的,是認為他錯了,就錯過了學習這樣音樂的可能性(保守封閉),反過來,也不能以為自己都是對的,結果卻是聽起來錯的(嘩眾取寵)。

接下來我們來看一下爵士音樂家們會如何運用Baião的律動,先以全身充滿跳躍律動的巴西知名鋼琴家與歌手Tania Maria為例吧!她的作品融合許多風格,但是Baiao的律動,卻是她很愛用的,跟其他地方的爵士音樂家合作時,常直接以「無窮動」的方式展開即興:

NHØP & Tania Maria - Baião improvisado

Tania Maria還有一首名曲《Vem P'ra Roda 》,開頭也充滿了Baião風格:



古典音樂中,當然也有很多從巴西音樂取材的作品,尤其是十九世紀晚期到二十世紀中期的作曲家,譬如法國作曲家米堯(Darius Milhaud),在Scaramouche組曲中的第三樂章就叫做「Brasileira」:



很多古典樂曲的解說,往往將這首米堯的名曲寫成森巴風(Samba),因為它是雙鋼琴標準曲目又是薩克斯風標準曲目,解說者經常看到巴西就想到Samba。但是,上過我世界音樂的課或是爵士原力講堂的人就會知道,這種左手的分句方式,是「Baião」,巴西東北部的音樂,而非東部的音樂Samba。

3-3-2的確在拉丁美洲的音樂作品中很常見,巴西的知名學院派作曲家Villa-Lobos也有很多音樂風格,其實是Baião,卻被誤認為Samba。

此外,因為在阿根廷的Tango中,3-3-2也被Astor Piazzolla大量使用,使得後來晚認識Tango音樂的人,會說那是「Piazzolla's Groove」(譬如知名的《Libertango》等),但是其實那是阿根廷探戈中傳統的「Milonga」pattern,表示都有一樣的血緣,但是在各地方發展成不同聲音,實際上要詮釋的味道也不相同。

這是我覺得古典音樂人很多時候必須要跳開技巧上的複雜性與樂譜的記載,去綜觀音樂原來的基礎與風味方能掌握正確Groove的原因。

凱雅老師上課與講座時,經常都會這樣示範,我們這樣不叫另類或顛覆,我們只是提供另一個切入的角度,或是古典音樂學習環境中很陌生的學習方式而已,其實這樣才反而是簡單而正確的吸收法。



最後,獻上這首由巴西音樂大師Egberto Gismonti創作的《Loro》,節拍律動是Baião(有時候風格特徵會寫成Forro),旋律卻是非常地Choro,由此可見巴西音樂的可包容性與融合性,這種曲風也稱為「Xaxado」:



對於拉丁音樂或世界音樂,我們不只講很多人以為只有節奏與打擊的部分,而是完整從風格上著手 – 討論和聲架構、旋律樂句、味道觸感等,甚至加上了歷史脈絡與演變過程,這才是完整地學習巴西音樂,或世界上其他所有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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