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了Fender吉他的男人Bill Schultz,卻未能拯救Rhodes電鋼琴的命運 - 以八〇年代初期美國經濟衰退為背景的音樂商業史

文 / 謝啟彬



前一篇文章中我們談到:因為Fender跟Rhodes之間本來就有點“糾葛”,簡單說就是Leo Fender跟Harold Rhodes一開始的合作有種“掛牌”的意味,方便Rhodes在Fender的通路銷售,也在一些製造過程中可以降低成本、共用空間等,但後來美商大企業CBS(哥倫比亞)在1965年收購了Fender時,就我所查到的資料(當年1964-65負責跟CBS對接談判的Fender老員工Don Randall的訪談)是:


CBS本來不想連Rhodes一起收,因為他們覺得那不是鋼琴也沒有市場,但是因為創辦人Leo Fender說要收就全收,所以最後Fender旗下的大小廠牌都被CBS買下,Don Randall也被挖過去當CBS Fender副總裁,當時Leo Fender是因為健康因素而不想再經營公司了,倒不是因為賠錢,也因此從CBS時代一開始,Fender是「搖錢樹」(原文形容為Cash Cow),這家子公司賺到的錢可以拿去填補別家子公司的虧損


但是當CBS接手了之後,因為大企業母公司有量產上市與壓低成本的原則,加上當時美國剛好經歷參與越戰之後,企業的管理原則傾向於統一規格以省錢的哲學,畢竟打過一場失敗的戰爭,也從戰爭中學習開源節流、加速製程,但是就可能變成原來靠手工做的改成機器做,本來比較貴的原料或方法改成比較便宜的,或是將良率拉低等等


所以有種傳說是還沒被收購前的Fender(Pre-CBS Fender)吉他與貝斯的品質比較好,相信吉他手與貝斯手們都聽過,而後來因為市場上愈來愈多山寨琴,尤其是來自日本廠商的琴進入低價市場,搞得Fender愈來愈賠錢,又無法壓低製作成本,母公司不開心,但仍在1981年時挖角了三位原來在美國Yamaha任職的高階主管過來掌管他們的樂器部門,其中包括被譽為「拯救了Fender的男人」Bill Schultz


當時CBS是從影視廣播業跨足樂器業,所以他們收購的還包括好幾家公司如史坦威鋼琴、知名的長笛與風琴、豎琴、套鼓(爵士鼓)廠商等等,以及其他吉他、擴大機等廠牌,大企業一踏入市場就是豪氣,然而所有決定都要以母公司的營利為考量,很顯然地Fender跟Rhodes已是叫好但不叫座的子公司,但是聘請有經驗、一開始在美國樂器廠商當業務,後來被日商Yamaha(山葉樂器)委以重任,負責美國區銷售的Bill Schultz來救看看,一方面是跟其他市場上的競爭者競爭,二方面是內部亟需重整


關於Fender吉他的部分,是很多吉他手與吉他收藏迷已經非常熟悉的故事線了 - Bill Schultz為了降低製造成本,往南跨越國境設置墨西哥的工廠,也飛到日本跟那些原來拷貝他們,但技術已臻成熟的山寨廠商如寺田楽器(神田商會Greco吉他的製造商)、東海樂器、Dyna樂器等談判(日文的gakki拼音聽起來就像閩南語的樂器...),並積極與日本當地的山野樂器、神田商會、富士弦等合作(打不過就加入!)


這也就是所謂的貼牌OEM模式,後來成立了Fender Japan,就是吉他手口中的日廠Fender,加上前述的墨西哥廠Fender將成本壓低,並重開美廠的生產線在加州的另一城市Corona。當時日本有幾家代工樂器廠商,傳統工匠精神所帶來的高品質與高效率,讓美國原廠讚嘆不已,關於這部分因非本文主題,就暫且跳過

補充:Don Randall有說其實在Fender賣給CBS前,日本的Roland已經很有興趣,來問可不可以賣給他們?但是Leo Fender沒有接受,即便後來同屬鍵盤類的Rhodes,還是在1987年因經營不善將商標賣給了Roland,這是後話,參見前一篇文章


Bill Schultz帶頭衝刺的CBS Fender營銷稍有起色,1985年當CBS這個大企業又決定鳴金收兵從樂器業退場時,他找到的天使投資人以及幾位Fender資深員工們,把Fender買斷頂下來了,回歸Fender樂器公司的招牌,只是保不住原始發源地加州Fullerton的工廠,但是往前推兩年就沒那麼好運了,1983年時另一個Bill Schultz沒有拯救成功的,就是Rhodes Piano

一些老員工與設計師受訪時,都覺得Bill Schultz是懂樂器也懂音樂的經營者,但是Bill Schultz自己受訪時有講到進入80年代後,基本上都可以預知,日本人即將主宰接下來的鍵盤與電子合成器市場了,所以即便他連同一些天使投資人,自資先買下CBS已經不想要的Rhodes Piano,並勵精圖治跟Rhodes Piano創辦人Harold Rhodes一鼓作氣啟動兩項計畫,也就是知名的Mark IV與Mark V新機種研發,但無奈最後深獲好評的Rhodes Mark V仍然無法挽救Rhodes這個原屬CBS的“子公司”


當時Rhodes公司裡頭的設計師Mike Peterson多年之後回顧,命運多舛的Mark IV為何終究只做出原型機,而且在測試期間鍵盤觸鍵、發聲系統、延音踏板、腳架、機體結構、組裝與重量的部分通通都出狀況?跟當時CBS又買了另一家合成器公司ARP有相當的關係,忙於開發計畫的同時,他又被指派去處理整合新的子公司也要出新款電鋼琴


可惜的是結果兩面都不討好,受到母公司“顧全大局”與“節省成本”的掣肘,Mike Peterson甚至抱怨了他跟創辦人Harold Rhodes,還特別開車去墨西哥廠盯研發與組裝進度,結果發現自己的需求被草率對待的過程,後來Harold Rhodes回到加州,馬上跑去跟總裁Bill Schultz抱怨,即便Bill Schultz個人支持他,但是從其他員工的態度中已經窺得,母公司已經不要這個子公司了,縱然另一位工程師Steve Woodyard負責的Mark V後來進入量產,且算是當時的登峰造極之作


而且Harold Rhodes於1959年一開始跟Leo Fender沒有分得很清楚的「創業情誼」,也讓Rhodes Piano這家小公司在母公司CBS樂器公司的定位,顯得很尷尬,因為Rhodes當年跟Fender算是合夥,雖然名義上是Fender大於Rhodes,Rhodes在Fender旗下,但是各管各的為多,連股份都沒什麼計較

但是從CBS的角度來看,那就是買下來的Fender吉他公司其中的一個部門而已,Harold Rhodes並沒有任何職位或頭銜,但是他卻是靈魂人物,都在工廠裡跟員工搞研發,對不知情的大企業經營者來說,就很難接受一個宛如幽靈的人物存在於自己的企業中


我自己在追尋探索Rhodes電鋼琴的歷史中,特別看到這段八〇年代Bill Schultz成功拯救Fender,卻未能拯救Rhodes的戲劇化過程,除了感嘆品牌的命運各有各的造化之外,其實相信還蠻多吉他手們相對熟悉Fender吉他演進史與型號變遷,但Rhodes電鋼琴的滄桑就比較少人知道,即便她在音樂歷史上扮演過如此重要的角色,其音色到今天都還存在於我們每天聽的音樂中

但是以現今的觀點來看,Rhodes電鋼琴真的就是跟恐龍滅絕一樣,因為體積大與重量重,從曾經主宰一個時代到幾乎被時代淘汰,當時連主流商業大公司都無法定位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樂器?而Rhodes的存在,又串連起傳統鋼琴與電子合成器、數位電鋼琴的發展軌跡,介於兩代之間承先啟後


隨著各家電子合成技術與取樣技術、電腦科技的發展,體積更小、功能更強、音色更多的鍵盤樂器紛紛面世,誠如先前所說的日本廠商,搭上了開發與量產的新時代腳步,加上美國與歐洲的發明家與創業家,宛如戰國群雄並起似地發展並茁壯,二十世紀的音樂 - 不只是流行音樂 - 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不能只用懷舊復古的心態來“收藏”,而是要去認識與學習這些樂器與音樂家們所創造出來的音樂~


後記:因為我自己不是電吉他手與貝斯手,所以對於各種Fender Guitar & Bass的型號、歷史與辨識、收藏等,甚至更多的軼聞、特色等,就容我不班門弄斧,網路跟實體都有很多很厲害的玩家提供更豐富的知識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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