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謝啟彬
我們已經在上上梯次的爵士原力講堂中，特別介紹了Rhodes電鋼琴的音色，以及他們在流行音樂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也請參照前一篇詳細介紹Rhodes電鋼琴歷史與特色的文章，接下來讓我們來好好聽聽，年輕人都聽得耳熟能詳的「Japanese City Pop」（七〇年代到九〇年代的日本流行音樂）中，Rhodes的聲音在哪裡呢？
先聽這五首：岩崎宏美的《Street Dancer》、松原美紀的《真夜中のドア/Stay With Me》、杏里的《Last Summer Whisper》、間宮貴子的《真夜中のジョーク》、亞蘭知子的《Midnight Pretenders》吧！從前奏到曲子中間的伴奏、“插音”，甚至間奏與尾奏的即興，都是Rhodes電鋼琴的音色喲！
「為什麼你這麼篤定是Fender Rhodes彈的？為何不能是一開始模仿得最像的Yamaha DX7？」答案很簡單，因為DX7要1983年才問世，要開始改變流行音樂的聲音，還得翻頁等一年過去，上面這五首所謂「City Pop神曲」全部製作於1980~1983之間
在這之前，連美國、歐洲的流行音樂，都還是由樂手全部進錄音室現場錄音或搭軌的方式完成，樂手的表現空間與能力需求都較大，也會有比較多在爵士樂與黑人音樂（節奏藍調、靈魂、放克）中常見的對點與切分編法，還不是在編曲機或電腦上編曲，那時候的聲音也比較“樸素”而“單純”，也就是因為這樣，所謂City Pop會帶給你一種懷舊感或溫暖時代感，是這樣來的，跟樂器的音色與編曲的搭配有很大的關係
當Yamaha DX7 (1983)、Roland D-50（1987）、Korg M1（1988）等這些有更多更炫的音色問世後（當然還有更多，而且這三台都是日本廠商出產的），然後錄音技術也因為這些樂器而繼續調整改良，加上編曲機（電腦編曲的前身）以及電子合成音色的大量使用，八〇年代後期的流行音樂聲音就改變了
稍微往後聽就很明顯了，1986年菊池桃子的《Night Crusing》跟《Mystical Compser》的聲音就寬廣起來了，比較“電”，當然啊！因為裡頭鍵盤手通常都是編曲者，他們用的器材與音色就更豐富了，這時候吉他、貝斯、鼓仍然“純樸”，那些叮叮噹噹跟一片一片的聲音，都是電子合成樂器的功勞，這兩首的製作人與編曲者與鍵盤手都是日本知名且資深的製作人林哲司，他也是從傳統鋼琴跟Rhodes電鋼琴開始的呀！
美國流行音樂怎麼走，他們就怎麼走，前面那五首中有林哲司的作品（松原美紀），也有筒美京平（岩井宏美）、角松敏生（杏里）、沢井原兒+難波弘之（間宮貴子）、織田哲郎+西村麻聰的作品（亞蘭知子的《Midnight Pretenders》是由西村麻聰編曲，但是有兩位鋼琴手與鍵盤手中島正雄、岩本正樹在裡頭，所以不知道是這三位的哪位彈的Rhodes和絃與即興？）
1979年由山下達郎作曲與製作的池田典代《Dream In The Street》，鍵盤的聲音也是Rhodes電鋼琴，這是啟彬老師採譜與彈奏的前奏：
演奏Rhodes Piano的是山下達郎的好友佐藤博，當時也被譽為日本最厲害的爵士鋼琴家，在東京工作了幾年後，他為了追求更高的音樂理想，前往美國工作，再返回日本時作品的風格已經又面目一新，等於是更近一步受到美式音樂的洗禮，後來他投入J-POP的幕後製作，一般觀眾比較知道的是，他發掘了三人組合「美夢成真」（Dreams Come True），所以他過世時「美夢成真」的團員以師父之名來哀悼他
從錄音與發行的年代來排序，池田典代的這張專輯錄完，佐藤博就暫別東京錄音室圈，離開日本前往美國了，這是一個熟悉日本流行音樂史的人大概都知道的軼聞 - 細野晴臣本來要邀他加入YMO，但被佐藤博拒絕了，所以其實YMO後來的鍵盤手坂本龍一是第二選擇，好事者就會說表示前者比後者厲害，不過我是覺得人各有志
而在美國當樂手幾年之後，佐藤博又回日本了，不但帶回他的視野與收穫，也帶回來更多新樂器、新樂器（譬如Linn Drums跟Vocoder等），與新錄音技術、新製作技術的觀點，這張1982年的「Awakening」專輯，就很明顯地會讓人以為「不像是日本人的作品」，在很振奮人心的《Say Goodbye》中段也有Rhodes Piano的即興喔！
回到最前頭岩崎宏美的「Wish」專輯，是1980年時製作人筒美京平，把整張拉到美國洛杉磯去錄音的，合作的樂手在當時都是美國流行音樂大咖的幕後高手，像鼓手從Tone就很好辨認，他就是很有名但是比較早過世的Carlos Vega，有一首他錄製的作品台灣四十歲以上的人都聽過，而此專輯只有彈第五首的貝斯手Jimmy Johnson跟前述的Carlos Vega，經常跟另一位錄音室吉他手Lee Ritenour合作錄音與演出，所以當Lee Ritenour做自己東西的時候，他們都會去一起錄音或巡迴
這在台灣被稱為所謂「GRP之聲」，其實就是一群很厲害的爵士樂手（老闆之一的「G」Dave Grusin自己就是）從七〇年代中期開始，大量參與美國西岸洛杉磯流行音樂與影視配樂的錄音與編曲、製作工作，Dave Grusin跟「R」 - 也就是鼓手暨製作人Larry Rosen成立的「GRP」，那個「P」是Production的意思
台灣比較熟悉的是所謂Toto那一掛的（吉他手Steve Lukather、鼓手Jeff Porcaro、鍵盤手David Paich、Greg Phillinganes、貝斯手David Hungate、Leland Sklar...等），但其實這些人包含David Foster、Jay Graydon等人，全都認識，有製作人有樂手有錄音師，很多團隊裡頭每天都有不同的任務編組，以及調兵遣將，不但都是工作上經常合作的夥伴，也常一起為天王天后或眾家歌手錄音或巡迴演出
因為Jimmy Johnson只有彈一首，所以包含《Street Dancer》的專輯中其他首，根據專輯credits是由Kevin Brandon演奏錄製的電貝斯，像這種錄音室樂手等級的樂手，風格多變，但爵士樂的合奏與互動能力絕對是他們的「底」
美國人的講法會說這時期的音樂是所謂的「AOR」（Adult Oriented Rock或是Album Oriented Radio），就是所謂成人抒情流行歌或是大人在聽的流行音樂，也有人歸類為所謂的遊艇搖滾（Yacht Rock）或白人靈魂樂（Blue-Eyed Soul），我是覺得這些分類都很好笑就是
因為以音樂脈絡來看，就是一群又受過爵士樂洗禮又受過黑人音樂洗禮又受過搖滾樂洗禮又受到拉丁樂洗禮的音樂家們，剛好科技的發展也到了時候，很多新機器、新樂器讓他們開發讓他們玩出新花樣，但是因為如果你閱讀文字資料時，就難免都還是會遇到那些“為分而分”的分類取名，所以啟彬老師才會說不好的音樂分類讓大家都很累...
簡單說他們為別人作嫁跨刀時就叫Session Players (Musicians)，做自己作品的時候就可能是Jazz、Fusion、Rock、R&B/Soul Artists等客群導向宣傳行銷方式，否則我就不相信當年筒美京平是因為想做成人抒情流行樂、遊艇搖滾、白人靈魂樂......而跑去洛杉磯做唱片的，他也不會知道幾十年之後，這時代的流行音樂又跑了一個“城市流行”的新名詞出來
但是你如果仔細聽岩崎宏美的《Street Dancer》，就會很明白他想達成的音樂味道是什麼？果然LA的音樂家沒有讓他失望，除了前面介紹的鼓手與貝斯手外，Rhodes Piano的演奏我想是美國鋼琴手Tom Garvin（專輯credit他是Keyboard，因為主要鋼琴都是筒美京平自己彈的，當時的確Piano以外的都是Keyboard），因為他們那種彈法就跟David Foster、Greg Phillinganes、David Paich、Michael Omartian、Larry Williams...那種錄音室鍵盤手一樣：
一台Fender Rhodes在手，就可以一下子在高音補類似鈴聲或長笛或高音絃樂的聲音，一下子左手貝斯又可以快速切分Groove並跟貝斯手與鼓手對應，一下子就能當作是Pad的效果將和絃鋪得很漂亮（所謂的Voicings），這在鍵盤技術上就叫好的「Comping」（即興伴奏），也因為Rhodes的飽滿音色與亮麗音質兼備，所以光聽Rhodes電鋼琴的演奏，就已經聽到編曲的六成以上
這也是一種技術上的交流，因為很快地日本八〇年代的流行音樂 - 就是現在大家通稱的City Pop時期 - 一直到今天二十一世紀的J-POP，鋼琴手/鍵盤手的聲部分配，與所謂R&B/Soul/Pop層層堆疊的彈法，以及自帶Groove的技巧，就又跟上美國流行音樂的腳步了
讓我們最後再聽一次岩崎宏美的《Street Dancer》吧！所以你也就知道，老師們在教J-POP時，我們一天到晚會提到「AOR」時代、年代的經典歌曲，甚至它們整體聲響為Reference的緣故，因為那個味道要怎麼達到？得靠樂手的功力，不管在演奏技巧與聲部配置方面，或是編曲的頭腦與對音樂組織架構的完整度建立上
最後附上爵士原力講堂學員的心得感想：「首先登場的Groove音樂類型主題，兩位老師清楚的拆解了節奏、五聲音階、藍調、和音樂演化過程，這些在音樂實戰上都非常有用，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凱雅老師示範Fender Rhodes音色那一段。可能我比較孤陋寡聞，當下我真的看傻了。感覺像我剛開始彈吉他時，第一次看到吉他大師影片那般震撼，厲害到完全超越了我的想像，談笑間自然地使出高強的武功，乃一代宗師也。」
兩波前的爵士原力講堂，凱雅老師跟啟彬老師也在「Let’s Groove! - Funk、Rock、Fusion、Pop風格中的調式即興實戰」下集中，大量示範了許多Rhodes電鋼琴的各種音色應用與經典名曲喔！其實我們想告訴大家的，是當你想認識當代的各種音樂時，你要知道西方、日韓音樂人到底吸收了什麼？不是只有學校裡或小時候學的古典音樂，也不是你網路上或廣播中聽到的本地流行歌而已喲！而是要全面性的認識！
下次的爵士原力講堂，不要再錯過啦！每週的定期各時段研習我們也會教到很多這樣的內容喲！快來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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